壹週刊 (壹擋專政 A010, 2012.9.13)

我不愛國。愛，我看得很嚴格。可以肯定地說，我最愛自己。老婆仔女父母，我都愛，但不及我愛我自己。不過，必要時，我也願意為他們犧牲。

人天性就是親疏有別。至親以外的人，無論關係多密切，也很難用愛去形容。一個國家，十三億人，要愛上全體，恐怕只有耶穌做到。口口聲聲說愛全國十三億人的偉人，噢，不，應該說是聖人，對不起，真的失覺了。

一個人生來是什麼種族、什麼國籍，是一件隨機的事件。出生在什麼家庭，雖然我們沒有機會選擇，但父母將我們生下來，眠乾睡濕將我們養育成人，那份感情，真的假不了。至親之間，才叫得上血濃於水。所以，每次聽到民族主義者濫用「血濃於水」這四個字，我總會汗毛直豎。

認真地讀過歷史就知道，民族主義是新事物，興起不過百多年，在人類文明的洪流裡，根本不算什麼。從前，統治者強調天命所歸，革命令統治的化學方程式出現突變；要營造全民的向心力，政治運作自然用上大量民族主義色彩的修辭。中華五千年的說法，諷刺地，是帝制崩潰之後才有。

不要誤會，我不是單單針對中國。民族主義的現象，世界各地都有。愛因斯坦也講過：「民族主義是嬰兒病；是人類文明的麻疹。」西方社會經歷過拿破崙、普法戰爭和第一次世界大戰，曾經對民族主義有點反省。可惜，最終狂熱的民族主義，還是引發了第二次世界大戰。

民族主義是統治的手段，是洗腦。但是思想究竟是如何大規模地植入在各人的意識深處？教育當然是其中之一，大眾媒體的影響力也不可以被忽視。不過，要使眾人相信某些事情，讓思想在意識深處紮根，不能單靠填鴨式強行灌輸資訊，最重要，還是要引發恐懼和仇恨。恐懼和仇恨的對象是誰，不重要；政治就是要成功地構造一個全民的共同敵人。階級鬥爭和種族矛盾，永遠是劃分敵我的那條線，定位的框架總離不開：「敵人是剝削者，以強權將我們的先天優良傳統壓抑。」

香港家長，為了孩子有所行動，本是好事。不過，反洗腦不單是撤回國教科。作為父母，我們更有責任建立下一代獨立思考和包容的能力，教導子女：1. 我們可以不認同別人的價值觀，但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將別人不當作人看待。歷史上最殘酷的惡行，全部起因都是將部分人說成不是人。2. 世上不可能有「進步、無私、團結的執政集團」。未執政之前，獨裁者都曾經真心在道德高地上自以為是「進步、無私、團結」，正因為他們自覺超然，才心安理得地將自己的一套，強加別人身上。 3. 民粹，就是當人多勢眾時，說人民站在他們的一邊。人孤力弱，就說自己代表被欺壓的一群。 4. 文明社會，將每個人都看成獨立，值得尊重的個體。5. 沒有包容，就不可能有自由。比起少數人的暴政，多數人的暴政更可怕。當全部人都信奉同一套價值觀，或者要強裝接受同一套價值觀，通常都是文明最黑暗的時候。

李兆富

時事財經評論員，自由市場智庫獅子山學會創會成員。

作者網誌：http://hkliberty.wordpress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