扭曲語文才是洪水猛獸

李兆富 – Next Magazine (A06 時事, 另壹角度, 30/9/2010)

「不是洪水猛獸」這句話用在政治的討論上,最廣為人知的,應該要數民主派向北京及西環提出的曲線提問:「你們怕什麼?」所以,當民政事務局局長曾德成,被問及申辦亞運會的問題時,竟然爆出了一句「不是洪水猛獸」,實在教人摸不着頭腦。怕?除非怕等於厭惡,否則香港人真的沒有什麼好怕。又或者,當年在另一個陣營的曾德成,原來曾經也被「民主不是洪水猛獸」這句話打動過,所以在有意無意之間,竟然模仿了人家這種說法?

 

申辦亞運與洪水猛獸,本來真的沒有什麼關係; 能否成功申辦亞運,跟推動香港體育運動,也是沒有必然關係的兩件事。 可是,經過曾德成這樣的提點,反而真的令人有點擔心,究竟香港的管治,是否已經倒退到容許問責官員胡言亂語,都視為合格過關的水平。

《動物農莊》和《1984》的作者奧維爾(George Orwell),在1946年發表短文《政治與英語》(Politics and the English Language),評論劣質政治和三流語文互為因果的現象:

「……事實擺在眼前,語文的沒落背後總有政治經濟的原因;不是三數作家的壞榜樣,便可以造成這麼大的影響。然而,有時候結果倒過來變成原因,如是者,事情便更見每下愈況……語文越見淺陋粗疏,因為我們的思想魯鈍;混混沌沌的用語亦易衍生出愚蠢的想法。」

洪水猛獸之說,先姑且當是香港官員嚴重缺乏想像力的傳統問題。可是,曾德成面對其他具體問題,言詞左閃右避,他又怎可以怪香港人抗拒申辦亞運?記者問曾德成,為什麼上次申辦亞運,預算才九億多,今次竟然增加那麼多?曾德成老實不客氣,劈頭便說上次就是沒有提出要建設新場地,可是究竟是否因為這個原因令香港申辦失敗,曾德成卻沒有言明。記者要是自己想多了,延伸聯想到是因為香港要建設新場地,才有機會贏得支持申辦亞運,那可不是曾德成的意思呢。這種說話留白的做法,可以說是一種藝術,也可以說是對語言的一種扭曲。要是沒有要隱瞞的事,為什麼不直接將政府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說清楚?

再者,官方推算,如果成功申辦亞運,開支大約是四百三十至四百四十億。不過,曾德成隨之又補充,許多開支項目,無論有沒有亞運,都一樣會進行。曾德成的這種說法,雖然可以理解成特區對體育發展的開支,不會因為申辦亞運的成功或失敗,增加或減少。可是,從陰謀論的角度去想,也可以將曾德成的這句話,理解成反正錢都要花,那倒不如花得更有價值。當然,無論是哪一種解讀,官方都沒有一個說法。這種因場合而令語言意思產生變化的過程,總令人想起《1984》裡的doublethink。

語文,功用是溝通;當有人刻意將語文變得含糊,那就是將語文扭曲了。堂堂正正的政府,做堂堂正正的事,犯不着要如此轉彎抹角。香港人從心底抗拒的,就是這種為求達到目的而將事實扭橫折曲的文化。1998年,正值科網熱潮的開端,人人的意識都被炒到半空,特區也來申辦亞運,還用了句不自量力的「香港一定得」作口號。事後政府雖然狼狽萬分,不過如今看來,那種純粹唱好香港的天真,總好過今天那扭曲語文的虛妄政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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